斯人北来

明明上天,照临下土。念彼共人,涕零如雨。

我在海边等你(一)


Warning:魔改 有私设

周凯做了一个梦。
海边的风很冷很冷,天也不蓝,泛着惨淡并带着灰霾色的白光。他看见岸边站着好些人,全穿着黑色的衣服,隐隐有哭声传来,但马上就被海风搅散了,听不真切。然后他看见,有一个短发小姑娘,从一个容器里抓出一把东西,一点点往海里撒。后面还站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,一起抬着一样东西。那小姑娘一偏头,好像看见了他,冲他喊了一句什么。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,才看清那是璐璐——她穿着黑色的风衣,戴了墨镜,看起来不像平时的她。那群人全都扭过来看他,当然也包括她身后的两个警察。然后,在茫茫晨雾里,他看清了他们手里抬着的东西——那是他弟弟阿超的照片,黑白的,上面挂了一朵白色的纸花。那是他升职成副队的第一天,在颁奖仪式上照的。他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,想尖叫,想逃跑,可是双腿仿佛被钉死了一般,口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只能徒劳地张开嘴巴,试图解释什么,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
就当他挣扎着想往前走时,他身后传来一声几近绝望的哭喊。他听见小马的声音,僵直着身子回过头去。他看见他的小马浑身是血,身上被打了好多个洞,新鲜血液如溪水一般沿着他的身子顺流而下。他的头发散乱,遮住了眼睛,血糊在脸上看不清面容。
他听见他的小马说,哥,你救救我。
他又听见璐璐说,哥,你来看看阿超吧。
风越来越大,两股声音交织在风里,吵得他头痛欲裂。逐渐地,他什么也看不见,什么也听不见了,像坠入了深冬的海洋。
然后,他看见了几个白色的影子在眼前交叠,朦朦胧胧的。他们好像在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,周凯用自己并不清醒的脑子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会儿,从他们的语气判断,应该不是什么坏事。
在逐渐清醒的过程里,疼痛也慢慢累积。疼痛又反过来刺激他的意识,在这种天人交战的折磨中,他也没忘记向护士问问两个弟弟的情况。护士跟他说,周超已经出院了,恢复得不错,在他醒来后他们已经通知了周超,大概很快就能见着。
那……那个呢?就是他的腿有点……
小护士支支吾吾的,又叹了口气,告诉他,马柯还没有醒过来。
周凯觉得自己浑身都疼。他知道,他的小马应该是伤得最重的那个。他本来想跟他一起去死,但没想到,是自己先醒过来。要是他再也醒不过来该怎么办呢?本来他就是个孤儿,一个人走的话,也太孤单了。 


他越想越难受,脑子里嗡嗡地跳痛。但他仍然倔强地认为,他的小马不会这么容易死。那孩子像海滩上的野草,生命力旺盛得很。他年少时饱受生活的摧残,却依旧天真而热血,像只狼崽子一样不要命地活着。他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。
接下来的几天,他都在清醒与昏睡中交替。期间,周超来看过他。他没法动弹,也说不了太多话,只能任凭周超抱着自己淋漓尽致地大哭一场。当他用带着针管的手轻轻地搂住弟弟时、为他擦去眼泪时,他多希望那孩子也能突然冒出来。不管是笑是泪,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给予他最热切的回应。

在第一次清醒之后,周凯在医院又住了半个多月。彻底清醒后,他央求周超带他去看看马柯。他听医生说,这两天马柯的情况好转了不少,可能近期就能醒过来了。
周超虽然心里不是滋味儿,但还是乖乖推着他哥过去了。他现在没那么讨厌马柯了,他知道马柯是一心一意为他哥好,就像他哥一心一意对自己好一样。不,其实也不完全一样,他哥对他好是因为这层逃不掉的血缘和后来添上的愧疚,但马柯不是。


周凯在轮椅上看见了他的小马。那一瞬间,多日前的梦境又涌入脑海,震得他心头一颤,并带来了短促的失重感。还好,他的小马现在干干净净的,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身上也没再流血,只是一直躺着,不肯跟他说话。他是不是在怪自己,怪自己最后和周超铐在了一起?还是因为他没听自己的话,给阿仓补了那一枪,所以害怕见他?他看着马柯苍白的嘴唇还有散乱的头发,眼睛里又酸又疼。
这么多年,他都习惯了自己身边有个闹腾的小人儿。他曾经告诉小马,他害怕再失去自己的亲弟弟,但从来没说过害怕失去他,他把他的存在当成理所当然天经地义。直到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,他才开始害怕未来可能没有他的生活。这个念头让他陡然心凉,无端生出一股被抛弃的凄凉感。但他又无法流泪,只好闭了闭眼,不再去想。


马柯在一个温和的午后醒来。
他也做了一个梦。他回到了十年前,他哥第一次救他的那天。那些疼痛、无助与绝望他通通记不清楚了,只记得他哥最后的眼神,像沙漠深处的泉眼,平静而温柔。
然后,就当他快要溺死在那汪泉眼里的时候,灵魂被人一下抽出。他惊了一下,那汪泉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的影子还有耳边纷杂的人声。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,那是凯哥的手,不会错。几年前在日本海钓的时候,他的左手大拇指被钩子刮伤过,留下了一小片硬硬的疤痕。现在,那片小小的凸起温柔地划着他的手心,他感觉有点痒痒的,于是努力地回握过去,但好像使不上力气。白色的影子逐渐有了颜色和轮廓,凯哥的脸一点点清晰起来。他们这是在哪儿呢?是一起在天堂,还是一起在人间?他觉得不重要,反正他们是在一起了。


他听见他哥在叫他,因此也想努力地发出声音回应。但他的声音像二胡松弛的弦,嘶嘶哑哑的,说不出连贯的话。但那身影确实是清晰了起来——他哥更瘦了,一把骨头在病号服里晃荡,连带衣服的轮廓都嶙峋起来,衬得眼睛更圆更大。他猜测,他们一起活过来了。这是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,所以,他用那把嘶哑的嗓子跟他哥说:“哥,你不要哭。”
在再次失去意识之前,他听见他哥说,让他赶紧好起来。说这个医院里有很多漂亮的护士,努努力说不定能娶回去一个,会像璐璐一样贤惠又贴心。
他笑了笑,点点头。他没告诉他哥的是,他会努力好起来,但只为了一个人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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